春衫既成

加群请见主页置顶,人法中心。

【人法】穿到法儒退场的时候怎么办(77)

殷木遮天蔽日。


巨树下的晦暗中,由枝桠缠绕而成的王座上,魙天下慵懒斜靠,美目微阖,一如生时。


君奉天猜测她已非生人,因为他耳中听不见任何心跳声。行至此处,虽不曾回头,但他知晓身后已退无可退。本被斩断的树枝迅速发芽生长,来时路皆被封死。


就好像,其实是殷木放行,让他走到这里。


或者说,是魙天下有心纵容,让他来此。


“朕等你良久。”她随意地看向君奉天,嗓音轻柔,宛如自言自语。


君奉天无话可说,紧了紧握剑的手。


“不论你作何挣扎,如今局面,无用功罢了。”


“知其不可,亦当为之。”君奉天绷着脸,极度戒备,“再者,正道不止我一人。”


魙天下定睛片刻,又阖眸,笑道:“朕有时在你身上看到九天玄尊的影子。”


君奉天的呼吸乱了半分,然而魙天下的话仅止于此,似乎不打算再深入谈论。


静默半晌,他问:“你在幻境中所见是何?”


魙天下挑眉:“何来此问?”


“照仙踪无名所透露,锻鬼无缺衣可为情所破。当时……你中幻术,所见何人何物?”


上回交锋,恐怕正是仙踪无名施以幻术,竟叫魙天下心有动摇,他才得以一剑致命。


若她并非真的心坚如铁,若还有使她动容的人事物,比如,父亲……君奉天维持着表面的镇定。他有杀她第二次的决心,但如果还有另一种可能……


魙天下从君奉天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知何来的悲痛,却不为所动,淡淡回道:“朕非你所期待的母亲,既然已经将她葬于茫茫雪中,就不要再回头追寻。犹豫不决之人,最为虚伪可恨。”


君奉天眼中浮现一点迷茫,随后消散。那些幼时、少时的记忆,连他自己都只能窥见零星,魙天下却轻易出口。他想问她为何知晓极寒雪境之事,但实则心中了然,不管问到什么,都再无意义,遂闭口不言,轻转手腕,剑锋一凛。


磅礴剑意隐而不发。


魙天下能感觉到,造天殷木的枝叶正在为此本能地颤抖。如今的她与殷木,说是不分彼此,亦不为过。


此剑一触即发,然而良久,君奉天一动未动。


魙天下知道原因,轻笑:“吾儿,你我不必再刀兵相向。朕早便说过,无用功罢了。”


“若非甘无恨的飞刀正巧插在背后伤口上,我尚无所觉,”君奉天轻声诉说,“现在想来,以你的行事风格,既然有机会动手,断不会留情。匕首不够深入,只因不需要而已。”


“朕本想拿你试验,怎知仙踪插手,推波助澜……”魙天下在膝头轻叩指尖,“抛弃肉身,寄神殷木,此法正是他交予朕,就不知他到底有何谋划了。”


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如同巨石,投入了君奉天的心湖,激起不小波澜,使他难复平静。


试验……也就是说,魙天下欲将他变得如她一般……寄生殷木……


前两日,背后匕伤迟迟未愈,他觉得似有不对,然则真气运行如常,便未深究。昨天不得已被飞刀击中,预想中的痛感却并没到来。无所知觉,恐怕伤口四周已完全坏死,很可能是毒……就怕飞刀上会沾到毒素,所以不敢还给甘无恨。也怕非常君发现,所以不敢答应同睡。“灭绝希望的世界”,不过原因之一。


若叫非常君知晓,一定让他即刻求医,但殷木之事迫在眉睫,他怎能弃之不顾?


必须先斩殷木。


至于此毒究竟是何效果,会否使他丢掉性命……他顾不得了。


“这便是你的抉择吗?”


西莲寺后山山巅,寒风刺骨,非常君独立崖边,冷眼静观。他衣衫单薄,长发披散,腕间缠绕着一串佛珠。


此地太高,寺内的人群成了模糊的黑影。唯有远处的通天剑光,以普通人的视力亦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
君奉天出剑了。剑光所至,殷木枝桠皆折,天光乍亮,然而下一秒,断口处疯狂抽枝,新枝眨眼壮大,纠缠盘结,再次隔绝了天日,连剑光也被一同遮蔽。剑光逐渐弱至一线,却骤然又盛……如此循环往复,胶着难解。


“觉君!”习烟儿飞身跃过最后几级台阶,稳落在非常君身后不远,轻轻喘息着。


非常君侧过身,朝他点头,同时伸出了手,示意他交过背后长弓。


习烟儿却退了半步,眼神警觉几分,支吾道:“觉君你……要它做什么?”


非常君转过身来面对他,眼里一片平静,回道:“救君奉天。”


“可前辈他看起来没落下风。”习烟儿小声反驳道。


觉君一人站在崖边,看起来心情很差,不知道在想什么……这弓云尊曾提到过,需得吸取大量内元方可开弓,但觉君现在……


他接着问:“觉君,这孤峭天引,你要如何用?让我帮你。”


“我自有办法,交我便是。”


面对非常君的视线压迫,习烟儿的掌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。他咬了咬牙,顶着心头忐忑,坚决道:“除非觉君告诉我,你到底要怎么做!”


见习烟儿这般紧张,非常君才发觉自己这段时间或是忽视他了。不该将他当作手下一般下命令,虽然这是无心之举。前段时间,乃至现在,他实在没有心思关照君奉天以外的任何人。


他往前走了两步,伸手别过习烟儿耳畔的红发,露出他脸上那片乌青的印记。


因为距离过近,习烟儿不得不与非常君对视,他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——若忽略疤痕的话——耳边仿佛只余“砰砰”的心脏跳动声。


纵使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,觉君从未改变,但那些据说是觉君的所作所为……楚天行、法儒前辈的弟子一家……还有,前辈……


可是习烟儿只有觉君啊,不管是什么样的觉君。


非常君不仅看出了习烟儿的欲言又止。这张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上,存余着一丝幼童的稚嫩,保留着一丝少年的青涩,却还兼具一丝若有似无的孤寂。


“习烟儿,”非常君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发顶,“觉君再教你最后一件事。”


习烟儿在恍惚间回到了过去。觉君对他从来温和,现下回想,记忆中竟没有觉君冷漠的神情……慢了一拍,他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,脑海里短促地“嗡”了一声,脸上多了几分惶惶不安。


“这天地之大……你必须独行。”非常君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堪称最无情的话。


“觉君……?”习烟儿不明白。或者说,他隐约明白了,却不愿相信。


“人皆如是。”


习烟儿瞳孔微缩,扯住了非常君的衣袖。


非常君轻轻覆上他的手,只是握着,继续柔声道:“勿要逃避,勿要怨憎或沉溺。我只送你到此。觉君是你的过去,却不能是你的未来。”


习烟儿还想再说什么,忽听一声剑吟,隐含悲意,响彻云霄。


……


“唔——!”


伴随着骨裂声,粗枝紧紧缠绕住君奉天的右臂,扭断他的手腕,将他吊了起来。枝头,盛放着一朵染血的花,看起来格外艳丽。


魙天下拔出了心口的正法剑,弃置于地。殷木挪动,将君奉天送到了她的身前。


她摩挲起君奉天的脸庞,神情莫测地看着他无神的双眸,说道:“吾儿,莫怕。”


君奉天偏了偏头,好像努力欲使瞳孔聚焦,清醒过来,最终却无济于事。


“朕不是同你说了吗?听话,接受它,很快你就会重获新生……”


说到一半,魙天下停住了话头,因为她观见君奉天的眼神骤然清明,嘴角溢出一点血红,看来是咬破了舌尖。他不言不语,剑意愈加凝练,灵光透体而出,仿若他本人即剑。


魙天下罕有地沉默片刻,说道:“朕欣赏你的决心。”


随后,正法长鸣。


……


“把孤峭天引给我。”非常君的眼里透出了实实在在的压迫,比方才更甚百倍。


风声烈烈。


习烟儿解下背后长弓,递了过去。


非常君叹息道:“下山去吧。和天獠一起,顾好弃玉夫人和鬼叔,顾好自己。”


“觉君,”习烟儿定定看着他,“纵使习烟儿在侧,纵使有前辈相伴……亦如独行吗?”


非常君并不正面回答,摇了摇头,说道:“总有一日,你会明白。离开吧。”


习烟儿最后看了一眼非常君,像是要将他深刻地印入脑海,方转身离去。


耳边剑鸣愈响,非常君勾上弓弦,所面对的方向,正是殷木。


“君奉天,”他的声音透着三分低哑,“你要为你的抉择付出代价。”


他用力拉弦。


“我今朝方知,若世无一人可以为之而死,才是此生最为难熬的事情。”


四散天地间的灵气迅速聚集,汇入非常君一身。凡无需内力便可施展的招数,诀窍多在一“借”字,例如仙门的拨无为有,例如这一次,非常君乃是向天地借法。


然则,有借有还。


“对你来说,哈,”非常君自嘲一笑,“恐非这般吧。神州百姓,你皆可为之抛却性命。既如此,这世上有我无我,存何差别?”


无形之箭逐渐凝实。佛珠似有感应,绽放出点点柔光,融入灵气聚成的箭支,化作了其上的一朵朵金莲。一时间,天降异象,风云变幻,莲香飘动。


殷木中心,一阵熟悉的浩然正气冲霄而起。


弓已拉满,不得不放。


“假如甘无恨早来半刻,”非常君喃喃道,“我绝不会放手。”


话音刚落,眨眼间,箭已离弦而去。

评论(23)

热度(82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